对于到远方去的人来说,如果随身带上一本这样的书,你的旅途,会陡添另一番情致。也许你会在某个陌生的地方停下来,不再为凑那份热闹,赶奔人群蜂拥的风景胜地。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,去发现一方风景。我就是读了这本书后,放弃了一次远行的计划,在一周的假期中,用四天的时间,在离家方圆百里之地,周游了一圈,这次逍遥游,让我饱览了近处的风光:两岸的村庄,平原上的麦田,空中的飞鸟,一个人的道路……
这本给我启发的书是《沙郡年记》。风景是有道德的,土地有它自身的伦理。作者李奥帕德是美国自然保育运动的先驱。早在老罗斯福时代,他就预感到,在人类征服欲望的轮下,自然世界将面临衰落,所以他不无惋惜地写道:
“摩霍克河畔印地安人的鼓声,已被世界各河流的喇叭声所取代。智人不再漫步于自己的葡萄藤或无花果下;他们在汽油箱中,装入历代以来无数渴望新牧场的动物贮存而成的动力,像蚂蚁一样,他们拥向大陆。”
风驰电掣般到来的21世纪,让人类领略了前所未有的速度感,世界变小了,车轮滚滚机翼轰鸣,时空缩短了距离,生活在别处,旅途更加拥挤,故地备受冷落。当观光成为时髦产业,世界再也没有一块安静之处:“旅游广告鼓动人们,除了最近才被蹂躏的地方之外,何处尚有新的幽静处、新的猎场、新的风景、新的垂钓处……”然后,新的道路又要伸展到那儿,无论多么偏僻。招揽带来了人潮,食宿涨价,该地“在尝到观光客的荷包的甜头以后,便变得贪求无厌……”最后保护自然的措施也就不重要了。风景被误认为是居于风景地的人所有。
所以明智的李奥帕德提醒人们,休闲娱乐并非指野外,而重要的是以“心灵之眼”感知大自然。“在南太平洋冒险的科学家,可能无法感受农夫在牧牛场看到的事物。简而言之,我们无法以学位和金钱买到感知……对于感知的寻求而言,一窝蜂地去追求休闲娱乐是无益的,没必要的。”
李奥帕德并不是说教者,而是一个身体力行的实践者。他曾担任助理林务官,毕生投身于自然保育工作,他深情地关注着土地上的每一种野生动植物的命运。从天空到海洋,他的目光,几乎覆盖了美洲大陆甚至半球;他的足迹,追随季节的交替、万物的行踪,留在了那片辽阔的地域,爱荷华州、威斯康辛州、俄勒冈州和犹他州……他不是那种走马观花的游人。每到一处,他都要居住下来,和那里的风景生活在一起,同呼吸,共冷暖。他也许不会长久地固守一方水土,他却比常人更熟悉异地的风光,甚至具体到蛛丝马迹,他倾听风声、雁鸣,辨识树木的年轮,寻觅旅鸽和鹿的踪迹,研究生物群系的循环。即使买下一座沙地农场,也不是单纯进行经济种植,而是为了观察、发现人和自然和谐共存的奥秘。他的这些经验,涵盖了生态学、哲学、文学、历史等诸多知识,他是一个真正热爱自然和理解土地的人。
对于像我这样粗枝大叶、耽于幻想而疏忽细节的人,李奥帕德的书引起了我的兴趣。家父是一位林业工作者,对山林、荒野,我打小并不陌生,但我并没有学会如何悉心地观察过哪怕一只小动物的生活过程,那些伴随我成长的树木、溪流和鸟鸣……只是飘忽的影子。有一次带女儿到田野上玩,女儿掐了一朵很美的野花,问我,爸爸,这种花叫什么名字呀?看着眼熟,可我怎么也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。我曾经能识别很多野生花草,那只是一个割草的孩子起码的常识。对我们这代人来说,什么植物学、生态学等等,书本知识学得不多,阅历和经验也少得可怜,更无从谈起有多少环境保护方面的观念和素养。所以一部生动的自然读本,让我感到格外亲切。
外出旅游的朋友回来了,凑空约在一起小酌。我趁机向他们推荐《沙郡年记》,但我的话被他们的感慨和牢骚淹没了:“这个世界上聪明人一半,傻子一半,聪明人呆在家里,傻子花钱旅游买罪受!”;“游西湖的人比西湖水都多,什么‘天堂美景’,还不如家乡的池塘……”